印度的“東向行動政策”及其影響

印度總理莫迪於2014年5月上任后，將印度已經實施了20幾年的“東向政策”（look east policy）強化為“東向行動政策”（act east policy）。與“東向政策”相比，“東向行動政策”除繼續重視發展與東南亞的政治經濟關係外，更加強調發展與東北亞包括日本的政治軍事關係，重視發揮在南中國海的大國平衡作用，凸顯印度加大參與亞太地區事務的意愿與決心。

“東向行動政策”的主要推動因素

“大國平衡外交”一直是考察東南亞地區國際關係發展的重要視角。在“東向政策”實施了20年之后，印度在本地區事務中的份量不可小覷，逐漸成為東南亞地區平衡外交的重要參與者。

目前亞洲地區國際關係正經歷急速的轉變時期，中國的快速崛起導致中美博弈主導的亞太地區局勢正在成為客觀事實，北京已成為美國在這一地區主要的軍事力量挑戰者。著眼於此，美國總統奧巴馬上臺后便推出“重返東南亞”，后改為“亞太再平衡”戰略，以期維持美國在本地區的主導地位。

在亞洲，印度、日本是幫助美國實施“再平衡”戰略的最佳伙伴國家。印度被認為是亞洲最大的民主國家，在平衡中國崛起的過程中與美國有共同的看法和利益。2014年11月，奧巴馬訪問澳大利亞期間，強調美國支援印度在亞太地區發揮更大作用，鼓勵印度增大在南中國海的影響力。作為回應，莫迪則將本地區作為其外交政策的發展重點，同意與華盛頓加強軍事安全方面的合作，盡管新德里還不愿與美國結為全面軍事盟友。

日本同樣也在不斷加強與印度在地區事務上的合作。在首相安倍晉三看來，作為東京外交大戰略的一部分，在擴大原有經濟合作的基礎上，加強與亞細安、印度在海洋安全領域的合作，是為了“對沖和平衡中國在本地區勢力的上升”。

印、日兩國與中國均有領土爭端。日本對中國海上力量在東海和南中國海的強勢發展深表擔憂，而印度則對中國在印度洋的擴張、中印邊境爭端及中巴關係提升表示關切。印、日之間相同的地緣政治利益和安全考慮，是促使兩國加強軍事安全合作的重要原因。

印度在南中國海的角色

莫迪曾明確表示，印、中雙邊關係不應受到兩國各自在本地區其他雙邊關係發展的影響。正是基於這一思路，莫迪政府似乎決心進一步發展與美國及中國周邊國家的關係。面對中國的崛起，目前在印度國內各主要政黨，似乎已經達成一個共識，即需要與美、日形成某種程度的安全聯盟。這樣，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當北京在南中國海問題上表現立場強硬時，印度愿意與美、日及亞細安一些國家一道，采取一定程度的強勢平衡政策。

在南中國問題上，印度雖然不是爭端國，也表示不會選邊站。但隨著“東向行動政策”的推進，印度逐漸加大了對這里的介入，采取的主要措施包括：在南中國海爭議海域進行油氣開發，加強印度海上力量在南中國海及其附近海域的存在，提升與南中國海及其附近海域各國的海上安全合作。

印度與中國在能源安全上有相同的緊迫性，在對外尋求能源資源上采取相同的政策措施。中印兩國石油公司在海外，包括在委內瑞拉、蘇丹和敘利亞都有一定程度的合作，但在周邊國家，包括在哈薩克斯坦、孟加拉、緬甸及南中國海，卻表現出競爭大於合作的態勢。在印度看來，“在南中國海，印度所需要的航行自由、能源安全和海上安全，正在因為中國對大范圍的海域宣稱擁有主權而受到挑戰”。這也是促使印度海軍加大向南中國海部署力量的一個重要原因。

在南中國海問題上，中印邊界爭端、中巴關係決定了印度不可能支援中國在南中國海主權上的立場。在邊界問題上，印度一直認為“麥克馬洪線”等是合法的邊界線，不承認中方認為的傳統習慣線。正是基於這一原因，當中國在南中國海爭端中以歷史性權利來解釋九段線的合理性時，印度就會本能地采取反對中國在南中國海海域的九段線的立場。

在中巴關係上，印度對南中國海爭端的立場是同中國對克什米爾的政策相掛鉤的。印度明確反對中國在巴基斯坦控制的克什米爾地區修建基礎設施。印度不少官員和學者認為，印度的南中國海政策不過是學習中國對克什米爾的政策罷了。既然中國在其利益無關的克什米爾爭端中偏袒巴基斯坦，印度為什么不可以在南中國海爭端中支援東南亞聲索國？

目前，印度正在加緊在南中國海投資開發能源資源，並與越南簽有長期開發，雙方形成了利益鏈條。但這不僅會使印度逐漸卷入南中國海主權爭端，還會嚴重損害中國提出的“擱置爭議、共同開發”主張的有效性，導致中印在南中國海海域可能出現某種形式和程度的海上對峙。

更重要的是，從戰略競爭的角度看，隨著印度“東向行動政策”的實施和對東南亞、南中國海的進一步介入，印度與亞太地區其他大國在軍事安全和防務合作會取得實質性的發展，而中印之間則由於結構性矛盾（邊界問題、西藏問題和中巴關係）的繼續存在，除經濟關係外，兩國在政治安全關係方面短期內難有較大突破。從這個意義上說，這一發展趨勢將會改變原有的東亞地區的地緣政治安全格局。

所以，對中國來說，南中國海問題不僅關係到中國－東盟（亞細安）關係，關係到“一帶一路”建設能否順利實施，更關係到未來亞太地區國際關係發展格局，關係到中國國內現代化建設能否持續的問題。對北京來說，著眼於未來的大格局利益，減少東南亞國家對中國崛起的安全疑慮，就顯得尤為重要。

為此，中國有必要在南中國海問題上繼續做出努力，如進一步澄清中國南中國海的戰略發展思路，制定更為具體的南中國海爭端解決路線圖。考慮到作為一個大國，中國在南中國海進行大規模島礁擴建，不管其意圖如何，都會給東盟其他聲索國帶來較大沖擊和各種猜測，中國有必要更大程度地公開與擴建規模和主要用途有關的資訊。在國際關係中，超級大國行事無小事。

面對中國的崛起，目前在印度國內各主要政黨，似乎已經達成一個共識，即需要與美、日形成某種程度的安全聯盟。這樣，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當北京在南中國海問題上表現立場強硬時，印度愿意與美、日及亞細安一些國家一道，采取一定程度的強勢平衡政策。

作者是新加坡東南亞研究院資深研究員

來源：《聯合早報》，2015-1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