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王石要「脫」了 娘要嫁人了

就像英國脫歐公投，卡梅倫懷着必勝的決心，力拔山河一聲吼，煽起輿論、人心與情懷。誰承想，一陣風刮來，自己連塊遮羞布都沒了。

王石在微信朋友圈嘆說：「當你曾經依靠、信任的央企華潤毫無遮掩的公開和你阻擊的惡意收購者聯手，徹底否定萬科管理層時，遮羞布全撕去了。好吧，天要下雨，娘要改嫁。還能說什麼？」

以王石的情懷說出這話，事情怕是沒緩了。

萬科的故事是漸漸清晰的，就像一個傳了很久的段子：王石蓋了一棟別墅，華潤買下了主卧成為第一大股東，次卧被散戶買走，王石高風亮節只留下衛生間成為別墅的管理者。寶能通過購買散戶的資產買下了次卧。王石說，寶能是野蠻人不能進入別墅，寶能不屑地看了王石一眼，默默拿着鑰匙進入了自己的房間。王石不忿，要在別墅上加蓋一層賣給深鐵，以抗衡寶能。誰想華潤不干了，說沒經過我的同意不能加蓋違法建築。寶能跟着喊：王石你違規了，滾出去！

這里的關鍵是：房子雖然是王石蓋的，但王石高風亮節，沒要產權。沒有產權，哪來的「力拔山河」？既無力，何必一聲吼，把自己吼沒了。縱觀王石的事業，他給自己埋下了兩個致命的錯誤。

其一是王石引以為自豪的不持股。據查，王石放棄萬科股權的說法最早出現在2014年2月，在東京無印良品總部演講，王石說，1995年開始評選大陸百名富豪，他從來不在名單里，原因是1988年萬科股份化改造，本來約定4100萬資產股份，40%歸個人，60%歸政府，但在明確資產的當天，他放棄了自己的個人股權。

後來，王石解釋放棄40%股權的原因：第一，這是自信心的表示，不用通過股權控制，仍然有能力管理好萬科；第二，在中國社會，尤其在1980年代，突然很有錢，是很危險的，在名和利上只能選一個，他選擇了名。

王石的第一句話是錯的，今天的結果證明，沒有控股權很難實施管理。第二句話有道理，在1988年，把體制內的股權分給個人是不可想象的，「是很危險的」——但反過來，在那個危險的年代，是否有「四六分」之說，也無法證實。

和王石差不多時候出道的聯想柳傳志、TCL李東生、平安馬明哲，都是在那之後十多年，經過長期的糾結、艱苦的掙巴、精細的設計，才在體制內刨出一片自己的天地。而在他們身旁，倒下了一大片同行者，如褚時健、李經緯、仰融。

王石的不持股成為了金色招牌，使萬科游走於體制內外，也得到了一些實惠。經過近30年的浸淫，王石已經緊緊地與萬科聯系在一起，王石的萬科教父的江湖地位牢不可破，萬科似乎永遠離不開王石。漸漸地，王石產生了一種錯覺，以為精神可以統領物質，名氣能夠駕馭股權，在外登山游學也不耽誤履行萬科董事長的職務。

到了郁亮這輩，已經感受到不持股的危險，於是玩起合伙人計劃。至今，萬科管理層通過盈安合伙等企業，已實質掌握金鵬資管計劃和德贏資管計劃，加上萬科工會，在萬科的持股比例達到7.73%。但這仍然是小股東，不足以對付「野蠻人」。

當自己沒有制勝的實力，沒有一劍封喉的招數，卻奮起一聲吼，這不靠譜，當炮灰吧。

王石第二個錯誤是迷信依賴國企，藐視民企。也許王石只是對寶能姚振華個人不感冒，但這卻讓王石失去了大片人心。

王石最失人心的是長期不顧及萬科股價。此次爭執就有人質疑：萬科是內部人控制，為了自己控制公司而無視二級市場中小股東的利益，編造事實先停牌，再尋求重組目標，進行一場不計代價、勢在必得的收購，但在香港卻不停牌，把內地股民當白痴。我的朋友宋鐵軍就受此牽累，因而不滿意王石。

之前王石之所以滿意央企華潤，說華潤是個好的大股東，是因為華潤當甩手掌櫃，讓王石撒歡。可是當華潤發現王石背地里和深圳地鐵眉來眼去另找靠山，華潤不干了，奮起反擊了。華潤的反擊是正常的，是必然的。據媒體報道的華潤內部人士透露，如果按照萬科的方案實施，預計華潤應占萬科權益將減少近 20 億元，未來二至三年應占利潤每年減少可高達8億元。

守土有責啊，這是央企的職責。而萬科教父的錯覺，使王石忽略了華潤的感受和必然的憤怒。

曾在藍田造假案中聲譽鵲起的學者劉姝威力挺王石，說華潤須說明對待萬科管理層態度為何發生巨大轉變，華潤是央企，按照國資委的要求，華潤的決策必須經過黨委討論，在萬科股權之爭中，華潤的行為會被市場看作執政黨對中國法制建設和實業發展態度的風向標。

你不喜歡對方了，你要和對方分手了，你必須說明為什麼，必須一條條擺出來——世上會有這規定嗎？另外，一家央企對一家控股企業股權的處置，是否就能代表執政黨的風向標？而根據常識，央企與央企之間，央企與地方國企之間，央企的現任領導與前任領導之間，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利益、不同的處事風格，是正常的。也即是說，華潤對王石態度的轉變是情理之中的。而王石籠統地藐視民企，褒獎央企國企，是迷糊的。劉姝威力挺王石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用力過猛，動作變形。

還得說說姚振華。

這個姚老板看到了資產端的機會，披着保險的外衣殺入萬科，除了基礎的保險資金，他幾乎用上了資本市場的所有槓杆工具，如融資融券、收益互換、基金公司資管計劃和股權質押。姚老板是萬科投資價值的發現者，他圖的是資產升值和套利機會，如果他能主導萬科，萬科將不僅是賺錢分紅的實體產業，也將是金融運作的資本工具。

很有些專家指出姚老板凶狠，負債驅動、期限錯配風險太大。但經過半年多的沉默，監管層並沒有對姚老板提出異議，也就是說，姚老板的作態，至少在眼下是合法合規的。有這，監管層就不能對姚老板動粗，要有法治情懷。資本只有合法與否，沒有好壞之分。

並且，反觀寶能系的兩次聲明，都頗有力道，在法在理在情。第一次，相信市場的力量。第二次，指責萬科董事會未能均衡代表股東利益，獨董喪失獨立性，萬科監事會未能對董事會出現的種種問題盡到監督及糾正責任，萬科已實質成為內部人控制企業。在寶能提出的罷免王石等人的議案中，特別指責王石個人在2011年至2014年間，前往美國、英國留學，長期脫離工作崗位，卻依然從萬科獲得現金報酬5000多萬元——這頗能引起中小股民的共鳴。

而另一面，王石的朋友們悲從中來，說「華潤和寶能聯手發動的這場驅王運動，是中國企業史上的悲劇，是一次赤裸裸的掠奪」，說「這是資本和權力對個人英雄主義的勝利」。

這種故事並不新鮮，早年有邱吉爾，近年有王志東。此前，王石曾寫了一本書《王石說》，副標題是「我的成功是別人不再需要我」，現在一語成讖。

且慢。萬科獨董華生是王石的朋友，他曾給王石出了個主意：建議監管層調查寶能系與華潤是否為一致行動人關系。果然，深交所很快接招了，分別發函給寶能與華潤，要求限期說明兩位「一致行動人」之間是否存在協議、其他安排等形式共同擴大所能夠支配的萬科股份表決權……

峰回路轉？這回又是哪一路資本和權力的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