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內瑞拉會成為第二個朝鮮嗎

文/新浪財經專欄作家 雷揚

和朝鮮相似，委國經濟的諸多關鍵領域都由軍隊控制。金融、食品和工業部門的負責人都是現役或退役軍人。面對物價飛漲、食品短缺，對國計民生最為重要的糧食進口，也牢牢抓在了將軍們手中。

2015年伊始，委內瑞拉“玻利瓦爾革命”便噩耗連連。先是國際油價在半年內腰斬，跌破50美元，對於原油超過出口總值95%的委國而言，可謂晴天霹靂；接，由於投資者擔心委政府現金不足可能出現違約，國際市場上委國美元公債出現瘋狂拋售，五個交易日內下挫14%；對於通脹率同比高達64%、冠全球的委內瑞拉而言，經濟前景愁雲慘淡，政治舞台上更是暗流洶湧。

委內瑞拉坐擁全球前十的石油儲備，卻淪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這筆賬首先要算到已故前總統、“21世紀社會主義”創始人烏戈-查韋斯(Hugo Chavez)頭上。概括起來，查韋斯執政十余年，第一、不顧國際慣例和商業契約，任意徵收私人財，強行國有化；第二、政企不分，挪用國企利潤為政府開支買單；第三、經濟高度管制，扭曲市場原則；第四、缺乏財政紀律，年年寅吃卯糧。

經年累月，意圖努力經營的國內外私企被慢慢嚇跑，國有部門又效率底下，貪腐成風，導致委國除汽油外大多數物資供應長期不足。短缺造成高通脹，政府對高通脹無所作為更進一步助長通脹預期，引發搶購，情形和《北平無戰事》中的國統區倒是有幾分相似。

查韋斯治下的委國，勞苦大生活雖然艱苦，卻還並未到完全過不下去的地步。查氏強大的個人魅力和傑出的口才，往往成功服底層，將短缺的惡果算到美帝、資本家，而不是經濟政策頭上。加之政府手握石油美元，常常用來進口一些市場上緊缺的物資，紓緩民怨。然而，查韋斯2013年初病故后，打“查韋斯之子”旗號勝選上台的馬杜若(Nicolas Maduro)總統，則將國民經濟徹底推到了崩潰的邊緣。

馬總統2013年4月上台以來，物價飛漲一倍有余；委國貨幣玻利瓦爾兌美元在黑市上更下跌愈九成。委國的貧困率從2012年時25%的歷史新低，迅速上升至32%；同一時期馬總統的支持率則由60%回落至39%，創下歷史新低。

馬杜若工運領袖出身，與久經政變考驗的軍事強人查韋斯，以及同查氏出生入死、信奉“槍桿子裏出政權”的其他高官相比，馬總統都顯得根不紅、苗不正、經驗不足。他也只好死抱住查韋斯欽定接班人的招牌，堅持“祖宗之法不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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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於激進而不極端，往往能在經濟困難時審時度勢調整政策的查韋斯，馬杜若只會一味打意識形態牌鞏固正統性，卻疏於對政策做出必要的修正、完善。查韋斯執政時期，委國國債價格穩中有升，每年給國際投資者帶來兩位數的收益率；而馬總統上台后，委國債的價格已下跌一半有余。兩人管理財經事務能力的高下，可見一斑。

馬杜若沒扛過槍、治不好國。在一百年間發生過九場政變的委內瑞拉，要想坐穩江山，只能使出朝鮮的招術，實行先軍政治。馬總統治下，武裝部隊的各種特權與日俱增。軍隊有自己的電視台和銀行，特供配給車為軍人及眷屬供應廉價牛奶、食用油和洗衣粉。在一墻之隔的大街上，普通民需要排上數小時隊才能買到基本民生物資。如果不想排隊或不願空手而回，那就請花上三倍、甚至更高的價錢，去黑市購買。

軍人的經濟條件優厚，政治待遇也不遑多讓。去年，馬杜若將一名准將提升為負責經濟事務的副總統，儼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現政府28名部長中超過1/3，各州州長中超過一半為現役或退役軍人，其中大多數是當年與查韋斯並肩作戰的老兵。

政府在軍隊中封官許願更是泛濫成災：委軍現役將官共4000余名，每34人出一名將軍，是1993年的八十倍，而美軍中1490人才有一位將軍。於是乎，作為世界頭號強軍的美軍，將官數目竟然不到委內瑞拉的1/4。

委軍將領的優惠待遇五花八門。國家免費分配住房之外，將官在軍隊銀行還能零首付貸款購車。17%的年利率，相比64%的通脹率，給貸款打上了濃厚的福利色彩。此類低息貸款，一般也通過軍隊專用渠道，購置在委內瑞拉堪稱奢侈品的中國轎車。

據去年11月的海關數據，擁有2900萬人口的委內瑞拉，當月僅進口了八輛非中國新車，而中國新車進口則高達數百輛，其中90%被高級軍官買走。要知道，在物價飛漲的委國，汽車是僅次於不動之外的最佳保值工具，備受民追捧。

和朝鮮相似，委國經濟的諸多關鍵領域都由軍隊控制。金融、食品和工業部門的負責人都是現役或退役軍人。面對物價飛漲、食品短缺，對國計民生最為重要的糧食進口，也牢牢抓在了將軍們手中。

然而，國家動用大量外匯資源、專款保證軍隊供應，勢必會削弱原本查韋斯治下安排照顧貧困階層的種種福利。如此旗幟鮮明地先軍、親軍，不僅普通民頗有微詞，就連親政府陣營中的其他勢力，不滿也與日俱增。

去年九月，委首都加拉加斯的北郊城鎮LaGuaira爆發騷亂，導火線便在於政府在房屋分配過程中，有100多間公寓被分給了軍人，而普通民僅得到24間。在騷亂參與者中，不乏委國執政黨統一社會黨(PSUV)黨員和許多在加拉加斯工作的政府公務員。雖然同樣身為“體制內”，但對於政府的厚此薄彼，非軍人出於深深的被出賣感，往往更加深惡痛。

委內瑞拉近幾年的出口總額徘徊在1000億美元左右；由於國企委石油(PDVSA)包辦全部業務，油價腰斬，也意味政府今年很可能少收近500億美元。財政捉襟見肘，系統性物資缺乏，更大大增加了通脹進一步失控的危險。缺美金是硬道理；馬總統到底想服人民，繼續勒緊腰帶走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還是要求軍人識大體顧大局，騰出資源共赴國難？要解決好這些矛盾，僅僅靠從大洋彼岸友好盟邦那裏化來的一點銀子，似乎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