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巴巴馬雲：首富與他的城池

2014年9月19日11時，紐約證券交易中心交易大廳裏人聲喧嘩。花旗銀行董事總經理扎希德·卡亞尼(Zaheed Kajani)穿過簇擁的人群，擠到大廳中央。卡亞尼將一塊紙包的蛋糕遞給軟銀集團董事長孫正義，提醒他填填肚子。孫已經在大廳裏站立等候了兩個多小時。他不時與上前道賀的人寒暄合影，時而低頭翻看手機裏的股市行情和雅虎新聞。期間孫在推特上發了三條信息，其中兩條是關於2014年Peppe機器人技術年會次日開幕的消息，還有一條先評價了新款蘋果手機，最后才提到阿里巴巴的上市。“我在紐約”孫簡潔地描述道。

孫正義賭對了。15年前，孫成為中國電商巨頭阿里巴巴(Alibaba)的第一位大投資人。為人熟知的故事版本是孫與阿里巴巴首席執行官馬雲首次見面僅6分鐘，孫便決定投資后者的公司2000萬美元。據阿里巴巴招股明書披露，軟銀為阿里第一大股東。有估算稱，阿里成功上市后，軟銀佔有的股份價值為580億美元，回報率達2500倍，帶動孫的財富更進一步，使其成為日本首富。面對《環球企業家》的提問，孫如其一貫的低調，表示會長期持有阿里巴巴股份。

剛到8點38分，馬雲、阿里巴巴CEO陸兆禧和阿里巴巴集團執行副主席蔡崇信，三個人在直播間內連線全體的阿里員工，他們都身專門為此次上市定做的T恤衫，正面印景泰藍版的淘公仔形象，上面寫“夢想還是要有的”，背面寫“萬一實現了呢”。最后壓軸發言的馬雲，頭髮一絲不亂，兩隻手疊在一起。他把這個日子比作公司的“雙十一”，然后一字一頓地道，“今天融到的不是錢，而是一種信任。”

9點30分，阿里巴巴的8位客戶代替阿里高管，站在了開市鐘儀式前面。他們有前跳水冠軍、現在的淘寶店主，有5年賺了200萬的快遞員，還有服務商提供商(TP)，淘女郎和客服代表們，基本涵蓋了阿里生態鏈條的各個部分。這種特殊的敲鐘方式是馬雲提出來的，這個想法立刻得到了公司合伙人的贊同。馬雲表示，這是代表阿里巴巴生態系統的一次集體亮相。“只有他們成功了，我們才有可能成功。”在代表們的中間擺放一座4英尺高的景泰藍版淘公仔，這是阿里向紐交所贈送的禮物，也是紐交所歷史上第二次接受禮品，紐交所回贈阿里一塊牌匾。

開市鐘敲響后，買賣雙方都在緊張地撮合詢價，交易大廳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數字。在這期間，馬雲接受了中外媒體密集的採訪，他的英語出乎意料的出色，回答也頗為風趣，還不失時機地強調阿里巴巴關心全球市場，以及做的是全球的生意。

開盤價浮動至89美元至90美元區間時，馬雲離開巴特萊銀行的櫃檯，在隨行的護送下，繞場半周並向在二樓平台觀望的人們揮手，那裏有等候多時的媒體記者，還有阿里高管的親友團。人群回以熱情的掌聲，隨后，馬消失在去往負一層的入口。

當馬雲第二次進入交易大廳，開盤價格已經浮動至91美元至92美元的區間，他再次走到會場的中間，被媒體和投資者團團圍住。此時距離開盤已經兩個小時。雖然在事前人們已經預測到第一筆交易不會很快誕生，但這麼長的時間無疑是少見的。每次成交價數字的跳變都引來一陣陣喝彩。

從第一輪的80美元至83美元每股經歷了十輪詢價，價格區間越來越窄，越來越接近成交金額。最終，經過144分鐘的等待，隨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馬雲敲響開盤鐘，第一筆交易定格在92.75美元，較發行價上漲了36.3%。這是十年來最漫長的開盤。通過啟動“綠鞋機制”，阿里巴巴以250億美元的規模，成功超越了2010年農行的221億美元，成為史上最大IPO，這個市值甚至超過了越南的2013年GDP，全場又開始沸騰起來。第一筆交易過后，每個人都在等待一路高漲的股價能否隨即突破100美元，但最終未果便回調走低，再也沒有反彈。

看到開盤價已經生，孫將吃完的蛋糕紙團好，轉身隔過道投向一米開外的垃圾桶裏然后匆匆離開了交易大廳。他的下一站將是東京。

白晝

對於馬雲和他的阿里巴巴而言，這一天無啻於盛大的節日。這位剛過50歲的電子商務領域的領頭人，從50萬元人民幣開始起步，如今建立了價值250億美元的帝國。在互聯網領域，相比美國的公司，甚至中國的巨頭們，馬雲未必是最懂技術、最懂品的企業家，而他的帝國目標專注，口號清晰地喊出“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然而，在上市前一年，阿里巴巴卻似乎漫無目的地四處出擊，包括地圖、社交軟件、娛樂和足球，其擴展邊際極其廣泛。就在上市前不久，阿里巴巴又輕描淡寫地收購了數個美國企業。

很難阿里巴巴取得了完勝。顯然，它在多個領域取得的成果參差不齊。在電子商務領域和互聯網金融方面，它做出值得稱道的成績，但在移動互聯網和社交領域卻難抵其他互聯網巨頭的侵襲。它全身發力推出的社交聊天工具“往來”，最后似乎淪為企業內部的交流工具。這無疑是阿里巴巴的短板。

這一切的締造者馬雲成為了中國最富有的企業家。他的頭銜並不算多，除了多數與阿里相關的，譬如，阿里巴巴創始人、阿里巴巴集團董事局主席、軟銀集團董事和國富通公司總經理的頭銜，還有華誼兄弟傳媒董事和中國大自然保護協會主席等，這更像是其私人廣泛興趣的體現。馬雲一直熱心宗教，他曾和功夫明星、佛教徒李連杰共同推廣太極文化，也曾與演員趙薇拜訪“氣功大師”王林，而后來王的神奇事跡被曝光為有名無實的騙局。阿里上市的當天，李連杰和趙薇的丈夫黃有龍也趕到現場捧場。

大部分阿里高管在開盤鐘聲響后都匆匆離去。而馬雲和陸兆禧來到了紐交所7樓的媒體大廳，兩人坐在高腳的導演椅上。當被問到“做中國首富的感覺？”馬雲稍作思索，然后回答道：“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四年前我問太太，她‘希望你受人尊重’。我們也沒想過做富豪。我最快樂的日子是一個月能掙90元的時候。”馬雲表示，“有100萬是你的錢，等你超過1個億的時候，這是別人對你的信任。對我們來，錢是用來做事情的。”

離開媒體會場，馬雲趕赴了一場由彭博新聞創始人布隆伯格(Michael Bloomberg)主持的私人午餐會，包括通用電氣、摩根大通、美國在CEO，花旗前掌門人威爾(Sandy Weill)，以及私募股權巨頭貝萊德CEO、KKR創始人等20多名美國企業界風雲人物受邀參加。

黑夜

馬雲的經歷在中國已廣為人知。他出生在浙江省杭州市，至今面對已改入他國國籍的法，仍堅持自己是名“杭州佬”。他並不精通學業，兩次高考落榜，最終在半工半讀的情況下，考入了杭州師範學院外語系外語外貿專業的專科學習。雖然他畢業后當上了英語教師，卻從未打算就此安頓。

很快，馬雲創辦了一家翻譯社。后來出國接觸到互聯網后，創辦了中國黃頁，這是中國最早的互聯網公司之一。馬雲用這個網站賺取了原始積累。“互聯網是影響人類未來生活30年的3000米長跑，你必須像兔子一樣快，又要像烏龜一樣耐跑。”馬雲總結道。1999年，馬雲創辦了阿里巴巴網站並且最終發展成了淘寶、支付寶、天貓等。

阿里巴巴集團旗下業務多，乃至於面對國外投資者時，很多人都將其形容為“亞馬遜+eBay+PayPal+一小部分谷歌功能的中國綜合體”。該集團旗下有25個事業部、兩個事業群和難以卒數的子公司。此次上市並不含有支付寶、阿里物流和小微金融業務。關於支付寶，馬雲在紐交所接受採訪時曾經表示“那是一個並不容易作出的決定，但過若幹年后你們會知道這是正確的。”

晚上，多場阿里巴巴的慶功宴在紐約同時舉行。在傍晚5點30分，馬雲首先趕到了曼哈頓42街的Cipriani餐廳，在那裏等待的是近百位投資者與合作伙伴。在49街萊剋星頓街餐廳，阿里則舉辦慶功宴招待遠道而來的媒體。席間，由阿里巴巴集團首席運營官逍遙子(張勇)和阿里巴巴集團首席風險官郭靖(邵曉鋒)招待媒體。

張勇個子不高，樣貌精瘦，一身不甚合體的西服。據稱，他從9月4日就從杭州出發，與蔡崇信分兵兩路路演。張聲稱每天都在不同的城市奔波，整個路演長達十天時間。兩位在2014年5月的一天凌晨，匯同阿里巴巴另外兩位高層在香港辦公室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交長達340頁的IPO公開明會。

香港是阿里上市難以割捨的地方。它曾是阿里上市的最佳方案，但最終在香港和美國之間的搖擺中不得不選擇了美國。馬雲的阿里巴巴上市就像一出漫長的連續劇，從開始就經歷了太多拉鋸戰。在2013年准備上市伊始，便有港交所、紐交所、納斯達克爭奪阿里巴巴IPO的消息傳出。然而無論是雙重股權結構還是合伙人制度，港交所都無法對阿里網開一面。馬雲也無法接受對自己一手創辦企業的控制權。時至今日，阿里在美國上市，這樣的結果也令中國大陸和香港的證券機構望洋興嘆。

一陣騷動聲中，馬雲和首席人才官彭蕾出現在媒體招待宴的門口。馬雲嗓音略帶沙啞地對香港記者：“我可以不定期地到香港去，歡迎你們定期到杭州來。”停頓20分鐘后，馬雲又帶同行人員趕赴下一場會面。

三天后，馬雲出現在美國前總統柯林頓主辦的慈善年會上。在接受柯林頓女兒採訪時，馬雲：“為什麼阿里巴巴在中國能取得成功？因為中國的貿易結構實在太爛了，於是，我們就有了機會。為什麼美國的電商卻不怎麼樣？因為基礎結構太好了。在美國，電商就是一道甜點，但在中國卻是一道主菜。”